“干什么?”白颂攒眉,困惑地仰视着突然过来的陈烈。
他没有打伞,似乎是很急,还喘着气。
“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吗?”陈烈撑着车门,语气急迫。
他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处理伤口,雨水从他的脸上滑下来变成了血水,黑夜下显得有些惊悚。
然而这样一张让人生怖的脸,眼眸却一尘不染满含真诚。
白颂没来由地开始心慌,她使劲往回拉车门,奈何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悬殊,陈烈死死地拽着车门,固执地要得到那一个答案。
“放手!”争执不下,白颂怒喝一声,瞪着陈烈。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脾气,只是陈烈的眼神让她有一种久违的感觉。
身心本能地在抗拒这种变化。
“你回答我。”陈烈居然无视白颂的愤怒,一改往日的做事风格,依旧死拽着车门。
白颂胸口起伏着,她合了合眼重新看向陈烈。
“你先放开,不然我们没得谈,以后也别再见。”白颂眼神坚定,不像是在说笑。
陈烈犹豫了下,还是选择放开。
然而下一秒,门就关上了,车子疾驰而去。
陈烈愣在原地,浑身上下湿透了。
他慢慢垂下头,手掌抚上自己的心口。
那里还留有因为白颂而带来的心悸。
白颂开到家,脑海里陈烈的影子挥之不去。
她摇摇头,自己只是对这个男人的身体感兴趣,没有别的。
况且她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还奢望有别的。
白颂正欲下车,一扭头就看见右边车门那一两点的血迹。
她停了动作,手指尖不由自主地朝那一两点伸过去,目光也柔和起来。
雨中的一幕又浮上脑海。
那个眼神。
怎么回事,他们也才认识几天而已,他看上去像是爱了她很多年。
故作深情不就是男人爱玩的伎俩吗?
心底里响起这句话,白颂垂下眼皮,从后座拿了一瓶水把血迹擦干净。
周明东站在白颂家门口等得都快要睡着了才看见姗姗来迟的房主。
“哎哟,你可算回来了,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钱才受你这么折腾。”他哀号着。
白颂掏钥匙开门,闻言,抬起头。
“不想帮忙可以不帮,没有人逼你。”
周明东看见她面色不善,猜想她八成是在外面受了气,开始打圆场:“哎呀,我就随便说说,谁的忙都可以不帮,就咱白大小姐的不可以。”
白颂此时的眼神仿佛在说“算你还识相”。
进了屋,周明东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,忽然开始严肃起来:“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带药了,你别一次性吃太多,有副作用的,你最好还是去看心理医生。”
白颂看上去很疲惫,窝在沙发上,半眯着眼仰视他。
没见过几回周明东正儿八经的样子,画风突转,竟惹人发笑。
白颂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,揶揄他:“怎么?周少爷要离开我了吗?”
周明东恨铁不成钢般地叹息,他蹲下再次提醒白颂:“我说真的,白颂,我以一名心理师的名义警告你,你再拖下去真的很危险。”
“心理师?”白颂嗤笑,“有资格证吗?还警告我。”
“资格证”这三个字着实戳中了周少爷的痛处,他立刻跳起,懊恼地指着白颂,“你你你……”
白颂摊开双手,一脸不屑。
周明东龇牙咧嘴,俊秀的眉头扭成“川”字,活像一只发怒的小狗。
“算了,不跟你这个病人一般见识,我还有问题要问你。”周少爷大手一挥,心胸开阔地不去计较。
一说到问题,白颂有些头疼,她按着眉心:“为什么你们都有问题?”
周明东蹲回原位,贼兮兮地问道:“你最近……还会不会那啥?”
白颂侧着头看他,安静地眨了两下眼睛,接着平淡地回答:“会。”
周明东又一次炸毛:“你不是说你能控制自己了吗?白颂啊,你快点去看医生吧!”
白颂抬手挡住刺眼的光,并不理会身旁这位的抓狂,她想了下说:“有个男人,我想睡他,但是他很不听话,这我不能接受。”
周少爷原地石化,他们说的是一件事吗?
其实他不是不知道白颂的性子,即使他费尽口水去劝解,病者没有要治好的意愿那他也没辙。
可是身为朋友,他是在真心希望白颂能像个正常女人一样去生活。
想着想着,周明东就流露出老父亲般的情感,他重重地叹口气。
“不管怎么样,你好好照顾自己吧!”
气氛忽然伤感起来。
白颂是真佩服眼前这位周少爷戏精上身。
“喂,我还没死呢,你伤感个什么劲儿。”
她朝周明东勾勾手指头,“过来,有正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我想找个房子。”
下了一整夜雨的城市,空气中多了几分清新。
白颂照常上班,昨晚她没睡好,有些精神萎靡。
路过的同事看到她马上停止了窃窃私语,慌乱地同她打招呼。
白颂点了下头回应她们,去往化妆间。
所有人在见到她时都时缄默不言,打完招呼快速走过。
她觉得奇怪,但也不想追究。
化妆间,小智比她早到,礼貌地向她问好。
白颂还记得昨天下班前的事,但是看这小姑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“白姐,工具我已经跟您准备好了。”
白颂扫了一眼置物台上的东西,全都摆放得井然有序。
今天处理的第一具尸体是一个高空坠落的女孩。
看信息才十二岁,头部自颧骨以上呈开放型损伤,颅骨及前额多处破裂变形。
逝者年龄小,骨骼发育不完全,骨片较薄且脆,适合采用胶黏法修复额面部损伤及错位骨骼。
白颂将镊子沾油后递给小智:“你来,我在旁边看。”
小智吓了一跳,下意识想要推辞,白颂露在外面的眼睛立即发出警告。
“你迟早要做的,如果你不接,你永远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入殓师。”
小智只好接过镊子,但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。
她向白颂求救,难得的是白颂今天并没有发脾气,反而一步步引导者她。
“你觉得今天这位逝者适合什么修复方法?”
小智快速从脑子里搜索答案:“胶黏法。”
“很好,我们先清洁填充部位的血迹污渍。”
接下来的复位、固定、填充都是小智在做,白颂全程都是站在一边指导。
小智确实比她想象的进步得更快,也可能是今天的白颂激励到了她。
快收尾时,白颂问起来上班时发生的事。
“她们在说我什么?”
小姑娘心思单纯,又得到白颂的鼓励,当然不会隐瞒什么。
“她们说你马上就要走了,还说你来这里就是靠着关系来的。”
白颂撇撇嘴,靠关系来殡仪馆?那她可真行。
小智以为她生气了,连忙安慰她:“白姐,她们都是瞎说的,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的。”
白颂仍旧没说话,去了礼仪室。
逝者的家属白发人送黑发人,悲痛欲绝,情绪很不稳定。
他们看着恢复原样的女儿,哭得不能自已。
当白颂拿着稿子站在上面念词时,亲属已经从怨天怨地转为怨入殓师。
“你们这些丧天良的赚死人的钱,真是不得好死,都是你们害的!”
人一失去理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,什么也都敢做。
而白颂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,她静静地待在逝者旁边,致以最高程度的尊重。
不满足言语的攻击,有人直接上前推了她一把。
白颂没有防备踉跄了下,其他工作人员见状急忙阻止。
“就让她安心离开吧!你们这个样子,她也很难过。”
白颂站起后,没有生气,话语轻柔。
结束后,小智有些后怕地说:“刚才真的吓死我了,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家属。”
“你要习惯,没有人可以忍受至亲的离开,他们需要宣泄,而我们的责任就是让逝者走得体面和慰藉生者。”
“小智。”白颂面容凝重,“她们说的不完全是假的,我可能真的会走,但是在那之前,你一定要努力去成为合格的入殓师。”
这个世界,每一个人都在为体面而活,而死者的体面只有我们能给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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