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嫄看着这些美貌女郎都进了清澜院,心里像刚吞下一只蝇虫直觉得恶心。
他要顾及与桓五的世交颜面,她理解,可同为好友,谢二怎么就敢直言拒绝。归根究底,是他没有那么在意她,把她当个摆设玩物罢了。
她也不是晋陵,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,可以大刀阔斧地管着郎君情事。若王珣要和这些女郎燕好,命她在旁边伺候,她怕也说不出个“不”字。
越想越心酸,她好似弃妇一般,再待下去怕落泪失态,引人注目,等桓五几人离开,她朝他敷衍一欠身便想走。
“站住。”王珣叫道,“你作为我的枕边人,理应去教教她们规矩。”
王嫄闻言,感觉脑子像被一道雷劈开了,良久回不过神。
清澜院谁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,昨晚上他们还同宿一榻,转眼这样折辱人。
她恼怒地盯着他胸前,恨不得眼神化箭再次贯过他伤口,咬牙一字一顿:“王珣,你是不是想和我同归于尽?”
他招惹她还要娶妻的痛怕是忘了。
王珣见她如竖起毛发、呲着尖牙的野猫,仿佛拼了性命也要与虎争斗,心中不禁涌出一丝甜蜜。
方才桓五送人,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真令人暗恨,仿佛一点不在意他。她不敢反驳桓五,那瞪他嗔他一眼,叫他知道她吃醋了,他也不至于说出这话刺她。
他近前抚上她被风吹乱的额发,她倏地扭头,不想让他碰,他强硬地板正她的脸,凑她耳边:“同归于尽,可以,只能在床上,其他地方不行。”
她都这么生气了,他居然还有心思和她谈风月之事?王嫄吁了口气,懒得和他深聊这些,言归正传:“我这般蛇蝎心肠,你放心把她们交给我?”
王珣漫不经意地道:“哪怕全死了,只要你安好,我一个都不会追究。”戏谑地笑了笑,“倘若桓五问责,我还会站你这边护着。”
王嫄惊诧地看着他。他明明什么也没有说,却又像说了一切,话里话外透露着,哪怕他收下这些女郎,也都任由她处置。
仿佛把她当作妻子一样。
她攥紧手心,胸口砰砰乱跳,顾左右而言他:“你好好养伤,别动什么歪心思,我对谁都不会残暴。”
桓五送来的这些女郎,大多是自小流离失所,或被家人卖掉,或与家人走散,进入秦楼楚馆卖笑为生,得贵人青眼脱离苦海。
是以,当王嫄让风怜提出每人可领二两金自行离开时,只有一两个站了出来,其他都愿留在王家为奴为婢。
世道逢乱,外面多的是吃不饱穿不暖之人,能留在王家,对她们而言,许为一桩幸事。
流水的皇帝,铁打的世家,任由朝代变迁、皇权更迭,琅琊王氏始终屹立在世家门阀的顶端。民间更有百姓曾笑言,宁为王谢家臣,不为天子朝臣。
如此,清澜院又多了一批婢女。
王珣御下极严,不许婢女们穿红披绿、涂脂抹粉,个个一袭碧衣、一根银簪,素简得好似民间贫苦女郎。
他对她们的才艺也有要求,请了教习琴棋书画的师傅,特地教导。
这般风雅的郎君,又生得姿容不凡,新来的婢女们也在楼里见过风月,难免有心猿意马的,而王珣本就重欲,王嫄有时担心,他会不会与她们一拍即合。
没想,她的担心,这么快成为现实。
这日午后,王珣在榻上小憩,王嫄去膳房给他端药,刚进门便看到一个小婢宽了外衣想要上床,王珣双眸未睁,与她说笑着什么。
她登时火起,心中愤怒不亚于那日他叫她给桓五送来的女郎教导规矩,只恨手中持的是托盘而不是菜刀,不然她非砍了这个表里不一的禽兽。
药碗并着托盘哐啷落地,瓷器摔得四分五裂,这动静惊动了房内二人,王珣起身,看了一眼半跪在床沿的小婢,一脚踹在那人心窝,将人掀下床去,他赤足过来:“嫄嫄……”
看见她就想撇清关系,晚了。王嫄不予理会,转身出门。
“妹妹。”他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。
几人声响不小,同时惊动院里的掌事风怜,王珣朝她使了个眼色,风怜叫人将那小婢拖下去,恭声道:“是风怜管教不力,扰了郎君和娘子清净。”瞧了眼王珣脚下,“郎君的脚受伤了,请娘子照料一二。”
王嫄扭头,见他右侧白袜泅出一片鲜红的血,可能踩着碎瓷扎伤了。
这抹浓艳仿佛一记棒槌,敲醒了她昏胀的脑袋。王珣是何许人也,精明机诈,狡如老狐,他若想左拥右抱,直接把婢女带出府都行,何必当她的面,惹她动怒,然后再巴巴地缠她。
当然,这也可能是他想更加风流快活的一种手段。
“嫄嫄。”她跟着他回房,王珣也不顾脚伤,紧紧拽着她的手,懊悔道,“我真的睡迷糊了,以为她是你,才和她说了两句。”
“真的?”王嫄不置可否。
王珣道:“我都叫你处置她们死活了,又怎么会去吃回头草?”撇了撇嘴,“不知从哪里来的土包子,我才看不上。”他揽住她的腰。
王嫄挣了挣:“我也是土包子,合该只有谢婉这样的名门贵女,才配得上你嫡出的身份吧,还要会琴棋书画,与你调弄风雅。”
王珣无心一句,却后觉开罪了王嫄,她本也是平民之女,因母亲嫁入王家为妾,才得了个世家庶女的名头。
他也调查过,她所在的那房旁支如她一般的庶出子女众多,主母对他们的才华技艺不太重视,是以,王嫄的六艺可能连清澜院的婢女都不如。
他思忖片刻,掐了下她的腰肉:“你哪是土包子,害我这般不仅能全身而退,还叫我得低头哄你,谢婉也不可能做到这样,你应当是我祖宗才对。”
他温热的气息扑到颈侧,像有人用指腹在那处轻轻地揉,又酥又痒,这话也如一碗冰酥酪下肚,浇灭了心里的火气。王嫄身子渐渐软下来,偎在他肩头。
王珣见她放松,猜测此话对症,又继续:“嫄嫄,我早答应过教你骑射,如果你想学琴棋书画,也可以跟我说,我会亲自教你。旁人说,夫妻一体,你的事便是我的事。”
他顿了下:“只不过别这样使小性子,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,哪能次次猜到你在想什么。”
王嫄默然。不得不说王珣心细如发,能从她一番酸言酸语中如此精准而敏捷地找到她心中症结,并加以开导。
这些日子,他对她和颜悦色,甚至小意温存,可她心里仍像下台阶似的,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踩空摔倒,没个着落。低微的出身,平庸的才艺,无不在提醒,她在以色事人,但这样又能得几时好?
此刻,他的话如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,撑住了她摇摇晃晃的身子,也抚慰了她忐忑不安的心。
她心中泛出几丝甜意,嘴上却揶揄:“谁和你是夫妻。”
王珣拧了拧她脸颊:“你不是我夫人,刚刚闹那么大的脾气干嘛。”
王嫄拿之前说过的话搪塞:“你只有我一个,我才会考虑给你生子。”
他虽像灌糖水一样哄她,可这只解渴,不饱腹,她沉吟片刻,问出埋在心底已久的疑惑:“为什么还会和我?”
“嗯?”王珣似乎不解。
过了须臾,他恍然过来,板过她的身子面朝他,含笑道:“疾风知劲草,见你的第一面,除了为色所迷,还从一个小庶女身上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。”
“相处越久,发现嫄嫄像表面乖巧实则狡猾的小野猫,我想驯服你,却没想反被你狠狠咬了一大口,但又舍不得除掉。技不如人,甘拜下风!”
说到最后,他双手抱拳,还给她做了个揖。
王嫄嗔他一眼:“照你这样说来,女郎不狠,地位不稳。”
王珣抱她压在榻上,笑道:“先动情的总是败者,妹妹,我输给你了。”
王嫄拂扭叫道:“脚,你的脚……”
王珣没顾脚伤,先把一腔情意全部给了她。
甜蜜的日子如白驹过隙,随着王珣伤势渐好,家族的问责也随之到了。
家主院里的掌事过来传话,那边要召见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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