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蕴背了明锦一路,这段路程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秋夜里,月明星稀,寒鸦的嗓子穿透力极强,带来萧索的感受,可是谢蕴一点也不觉得冷,心里反而是热的,他恨不得这一段路不要结束,也希望明锦继续睡下去。
他可以感受到自从重活一世,明锦对他越来越冷漠了,她不再对着他笑,她甚至考虑要嫁给别的男人。
这桩桩件件都让他难以忍受,虽然他自觉这些难受都该是他受的,可他依旧因此神魂不安、夜不能寐。
如果能够快点把她娶回家就好了,他实在是等不了这么久了,如果依照上一世,他得等到开春的时候,而以现今的状况,明锦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,他不会轻易的嫁给他的。
谢蕴一路将明锦揹到了寝房之中,在他把她放下的时候,明锦哼哼唧唧了一阵,抓了他的手不让他走人。
一路跟随的南风君见此情状,忍不住轻嘆了一口气。
“我去煮一点醒酒的汤水过来吧。”因着明钰的肠胃不好,她学会了煮药膳,因着明钰的酒量不足,喝了酒就难受,她学会了煮醒酒汤。
一会儿……让人给明钰送去吧……毕竟明钰一醉了,那张嘴没把门,这里可是朱家,万一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,那还得了?
南风君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。
就算做不成夫妻,那也是从小到大的情份了。就算不是夫君,他也是她的兄长。虽然他是个差劲的未婚夫,却不失为一个好兄长,从小就护着她。
在上京里头,人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儿的。
虽然有些人私底下会因为他俩的婚约笑话她,可是明面上,谁敢在她跟前吭一个字?那便是因为明侯和明钰对外做到了公平,让任何人都不敢真的小瞧了她。
“谢阿赢!谢阿赢!为什么有三个你啊!”
明锦闹哪很厉害,南风君心里都要嘆息了,怎么摊上这么对兄妹?酒量还真不是普通的差,也是她方才疏漏了,这才会酿成祸事,南风君悄悄地嘆息了。
南风君转身离开明锦的寝房,快步往厨房而去,预备给两兄妹煮醒酒的汤药,这方子是她和外出的游医恰好结了善缘所取得,解酒的效果极佳。
“谢阿赢!抱抱!”
明锦看来是醉煳涂了,明明谢蕴已经把她塞进被窝里里,她却不屈不挠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,如此来回了三遍以后,明锦爬到了谢蕴的腿上跨坐着,捏住了谢蕴的脸,放肆地揉捏着,谢蕴白皙的脸皮都给她捏红了。
捏圆搓扁、从心所欲,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。
“小姐!小姐!快住手啊!”桃枝见状惊骇极了,小跑步到了床边,倾身要去抓明锦,不过明锦这时候滑熘的像泥鳅,怎么抓都抓不住。
杏枝也紧张,加入了制止明锦的行列。
两个婢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明锦却抱着谢蕴,咧嘴笑着,“抓不到!抓不到!”
明锦这是醉迷煳了,要知道谢蕴平素冷漠,可却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,就算明锦是他的未婚妻,这般撒泼,若是他的世家公子臭脾气,那可就糟了。
谢蕴如果真的恼火了,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制得住他。
两个婢子紧张地想要把明锦从谢蕴身上拉开,可明锦不愿两人抓她,挣扎个不停,最后整个人像是八爪鱼似的抱住了谢蕴。
谢蕴的目光投向了杏枝和桃枝,“你们退下,等等醒酒汤摆在门口就好。”他是高兴她主动投怀送抱的,可是……他没兴趣多了两个观众。
杏枝和桃枝互看了一眼,眼底是化不去的担忧。
“怕什么?我与寸寸本就是未婚夫妻。”
谢蕴的眼神越发严厉了起来,瞅得两人有些头皮发麻,最后只得依言退下了。
在两个婢子离去以后,明锦安分了不少,如今她的小脸埋在他的怀里,两只小手揪着他的衣领,看起来又乖又软,谢蕴心中一软,忍不住亲了亲明锦的脸。
明锦像是吃痒了,傻傻地笑了出来,“谢阿赢……谢阿赢……”她喃喃地叨念着。
“我要亲你!”明锦捧着谢蕴的脸,霸气的做出宣告,接着嘟着红唇,啃上了谢蕴的唇。
谢蕴的眸色是少有的温柔。
他不是什么君子。
他知道明锦是因为醉了才会这般行事,可他做不了那柳下惠。
他可乐意了,乐意负责。
直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,醒酒汤被放在门口,两个婢子不敢入内,只能在外头的抱厦守着。
她方才,说了什么?
谢蕴这人本就敏锐,明锦的话才一出口,就让谢蕴心中产生了猜测。
如果仅仅是唤他夫君,那可能是迷煳了。
可如今明锦分明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。
谢蕴还记得新婚夜那一日她有多懵懂。
思绪快速的在他脑海里面打转,重生以后的种种疑惑似乎都在此时此刻获得了解答。
他领悟到,明锦并不是因为生他的气才远离他,她是和他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,所以才会如此疏离他。
也是,如果是没有这段记忆的明锦,对他是无条件的喜爱。
可他对不起她、辜负了她。
她记得他们曾经的恩爱情浓,也记得他在城楼下,对着她射出了致命的那一箭。
即使他已经穷尽力气,违背军令意图潜入城营救她,即使他为了她折损亲兵过半,身负重伤,可他依旧不够努力。
少年英才、用兵如神又如何?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!
隔了二十五年,回想起那一日的情状,还是令他鼻酸,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在明锦的脸上,在缓缓的流进了她的鬓边,消失不见。
那一日攻城,他想不出任何解救她的方法,如果他不射箭,谢宏也会射,如果他不射箭,她随时可能和其他家眷一样掉下城楼,死无全尸,落在别人的尸体上头,分不清彼此。
是他太无能。
是他救不了她……
谢蕴握住了明锦的手,浑身上下都在颤抖。
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。
一则以喜,一则以忧。
喜的是,他能够对着她赎罪,忧的是,他无法获得她的原谅。
从第一次上战场,他就特别无畏。淮王严厉的教育,几乎封锁了他身为人的七情六欲,他不曾想过往回看,所以他能勇往直前。
可在成亲过后,他尝到了第一次的软弱,他开始畏惧死亡,开始想着京城的温柔乡。
她信里的每一句思念,对他来说都是毒药,可同时也是救赎,当军粮遭到苛扣,顶着飢饿上战场的时候,他想着她,想着如果回不去,她会难过,在受了伤快要倒下的时候,他想着她,想着如果留下更多疤痕他肯定会哭,他想着她,在无处危难中脱身。
这半年间他无数次提起笔,却无法将心中的情感寄予她。
战场的环境恶劣,生死不分贵贱,稍加错漏,都可能是万丈深渊,他回应她心意唯一的方法,便是全首全尾的回到她身边。
有的时候他会想,如果没有明锦,或许他就死在那穷山恶水之地了。
命运让他们有了一世的分离,隔了二十五年,她再一次重新回到了他身边。
“你、你对我很坏,你知不知道……你都入我梦了,你得疼我的!”小姑娘从来不曾,也不敢这样跟他说话,敢情是以为这是场梦啊。
谢蕴望着她的睡颜,心中的滋味儿难明。
最后他摸了摸她的脸颊,柔声唤着,“娘子,我的好娘子……”既知道明锦有前世的记忆,那他当更加的疼爱她。
为前世的自己赎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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