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明锦这个月以来写的第三封信了,她知道京城与北疆有千里之遥,每每想到那未知的战场上,年轻的将士抛头颅、洒热血,护着社稷的安康她就觉得心慌。
和谢蕴成亲过后,她才知道在家中等待的家眷是多么的煎熬,淮王和谢蕴都不在,家里的主心骨便成了淮王妃王妙如。
王氏女。
旧时王谢两族清贵,就连面对皇族也能挑三拣四,要成为王谢两家的联姻对象,肩负的是什么样的压力,明锦只凭着满腔热血,并没有真的去想过,直到她嫁入谢家,才知道谢家的宗妇是如何被仰望,是承载了多少的期待,肩负了多少责任。
在谢蕴离去前,有谢蕴帮她兜着,可当谢蕴外出征战的时候,她便要独自面对,起先的几日,她几乎是瑟缩颤抖的去给王妙如请安的,王妙如身边一直有一个本家的表小姐,长得很好,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
那个表小姐是王妙如给明锦立的规矩,意在告诉她随时她都能被取代。
照理说明锦该是很讨厌王妙如的,可是越是相处,她却越是从那张和谢蕴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找到了一些安慰,总归……他们都是笨拙不善与人亲近的人,可是本质上都是好的。
王妙如并不认为她能承担宗妇的重任,可却也让她开始接触谢家的庶务,这些日子她过得很充实,心里也安定了不少。
王妙如手把手的教导虽然慢慢的磨平了她心中的不安稳,可是却加剧了她对谢蕴的思念。
就在今早跟着王妙如巡舖子的时候,明锦哭了。
王妙如就这么看着她哭,过了快要两刻钟,这才递出了一条手绢。
“不要压抑对他的想念,可是世家的宗妇不会在白天的时候思念夫君,夜里不是很漫长吗?”王妙如淡淡的看着她,明锦居然奇异的感受到了这个总是冰冷的婆母少有的温暖情绪。
“夜里哭完了,白日里就是一个重新的开始。”王妙如一句话都没有安慰她,可明锦却在那个当下有着说不出的释然。
王妙如是第一个告诉她,可以放肆思念谢蕴的人。
明锦写完了信,接着从衣柜里拿出了谢蕴的衣裳,她挥退了所有的下人,抱着谢蕴的衣裳,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接着柔软的小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,经过一个月的疼宠,她的身体似乎有了属于他留下的记忆。
明钰落脚的楮玉院距离南风君的院落有一段距离,在她煮好醒酒汤药,正打算吩咐清秋送过去的时候,楮玉院来人了,来的是文曜身边的知学。
“南姑娘,明世子醉得厉害,嘴里胡言乱语着,还要咱们少爷千万不许跟您说,可咱们少爷真的兜不住了,您、您行行好,去看一看吧!”
知学南风君也是认识的,虽然和文曜之间的关系已经可以说是一表三千里了,可因为明家和文家走得近,南风君也多次出入文家,文家三个嫡少爷对他也还算亲热。
他们都把她看作表弟妇或是表嫂。
照理说,南风君不该去的,可是一听到嘴里“胡言乱语”,她又忍不住心中担忧,有了下午那档“露水姻缘”,南风君真的怕他那没把门的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呀!
与其心中忐忑,不如亲自走一趟,由于担心明钰最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,南风君也没有多带人了,她只交代了清秋一声,“把汤药拿去给明小姐,我去楮玉院一趟。”清秋自是无有不应。
清秋和清辉是她身边陪嫁,由于她从小在侯府长大,所以清秋和清辉是侯府的家生子。
侯府没有女主人掌家,在南风君及笄的时候掌家之权就已经交给她了,所以清秋和清辉的身契是握在她手上,对她也中心,可是清秋和清辉的家人终究在京城里,虽然看着她和朱六郎走得近,她们身为婢子不好说什么,可终究是对侯府旧主多了一点忠心。
望着南风君离去的背影,清秋心中不禁起了一点点的希望,“世子爷,可别再犯浑了啊!”如果明钰毫无长进,清秋也不忍南风君嫁他,可清秋也算看着两人长大的,她也知道明钰这人其实并不差,就是对男女之情迟钝了一些。
南风君一靠近明钰的寝房,便听见了文曜不断的劝解着明钰,“阿曜,小小不要我了,我怎么办!我去给小小下跪,她会不会原谅我?”
屋子里面传来一阵打斗的声响,还有文曜惊惶失措的声音,“别啊!表哥,你醉了!你去下跪成何体统啊!倒时候还要累得南表姊和你一起受累,表哥啊……”
明钰的身量有多大,南风君哪里不知道?如果明钰那蛮劲一起来,文曜根本挡不住他!
南风君有些紧张了。
“那不行,我得去,小小她都要……”明钰的欲言又止,让南风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南风君听到这儿已经听不下去了,她推开了门,手插着腰,虽然身子瘦小单薄,可却是中气十足,“明、钰!你给我站好!”要是他给说出来了,她该怎么办?难道能杀了文曜和明钰灭口?
南风君的声音一出。那前一刻还在闹着的大男人站直了身板,像是行军的时候遇到了上锋一般,站得又挺又直。
“是!”嘴里喊得还特别的大声。
文曜说不清此刻的心情,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他差点笑出声了,可是他不敢,此刻南风君的表情太惊人了,他深怕这个时候笑了出来,迎接他的可能就是迎面一拳。
南风君和明钰的拳头,他也不是没吃过的。
文曜从善如流地退出了寝房,门在两人身后落下,南风君在松了一口气以后,为时已晚的感受到了一股危机感。
眼前的男人,占据了她如今的生命十几年的时光,是她如今岁数的大半了。
要割舍,本来就花费了她极大的力气,可是这个男人显然不打算放过她,这让她心里起了一丝丝的委屈。
当她努力追逐他的时候,他连给她摸到衣角都觉得是施舍,如今她转身离去了,他却要来追。
当真是犯贱!
“小小,我错了……你别不要我……”男人看着也委屈。
“我、我……如果我有不好的地方……你、你跟我说……我改!你、你从来不说啊……”他说话支支吾吾的,眼眶红了一圈。
他反覆着想着南风君对他说的那些话,自虐的想着,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,她和朱六郎能够如何恩爱缠绵。
属于他的全都拱手让人了,怎么想,心里怎么痛。
他还是不愿去相信南风君会这样待他,可却也不得不承认,他是个混帐,就算被这么对待,也是活该。
他是个恩将仇报的人,蹉跎了她的青春岁月,糟蹋了她的一片情深。
南风君对他太好了。他不是个好性子的人,以往南风君对他无微不至,有时他还要嫌她婆妈,而今他活得再糙,都没有人愿意管他了。
他这才知道,为何每每父亲总要狠踢他的腚,说他人在福中不知福。
仔细回想起来,她几乎不曾对他耍过小性子,以一个未婚妻来说,她太省心了,忠义伯府的二少就不只一次感嘆南风君太懂事了,还有意无意的暗示着,这种寄居家中的孤女最好难捏。
明钰不是那种会想很多的人,可是如今却被逼着去细想,越是想,越是觉得自己混帐不知事。
“我让你寂寞,我不对,我以后不会那样了……小小,对不住,你原谅我好吗?好吗?”明钰问了一遍,得不到答案,又问了一遍,一遍比一遍的卑微,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,可他一点都不在意,只要她能消气,
明钰行动了,他的速度极快,南风君一下子就被困在他怀里了,淡淡的酒气飘散,可有更多的是他身上那股清竹混了檀香的味道。
那样的味道,曾经让她痴迷不已,以往有多喜欢,如今就有多令她难受。
“放开我,明钰,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用道歉来弥补的!”凭什么他伤了她,却可以觉得三两句话她就能原谅他呢?
“不放。”怎么能放呢?难道要放着让她嫁给别人?难道要放着让她跟朱六郎恩爱情浓?
越是想,明钰的心中越是酸涩,就算是占着人也好,他也要教朱六郎知难而退。
“放我下来!”南风君这三年虽然身材见长,可是对明钰来说,要把她打横抱起,还是轻而易举的。
南风君愣神了片刻,想着自己是怎么沦落自此的,她和其他贵女不一样,她的父亲一脉单传,她的亲姨又已经死绝,她寄居在冠军侯府,从来没有女性长辈对她的谆谆教诲,她早就认定了明钰,于是连想都没有想过要拒绝他。
“小小,是我让你寂寞了,我今日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找的,可是小小,我真的知错了……”明钰想破了头,其实他心里有一处是相信着南风君的,他所认识的南风君是个自爱的姑娘,不会随随便便委身于人,他不认为短短三年她便会託身于朱六郎,可是光是这样的猜疑,就令他抓心挠费。
以往他也是如此对她的,即使南风君相信他,也免不得伤心。
若君心似我心。
她曾经这么这对他说过。
如今他终于懂得她的苦痛了。
既是如此,他便没有喊苦的立场了。
反正男未婚、女未嫁。
又何必受世俗礼教约束?
南风君骨子里本来就比一般女子洒脱许多,所以才选择了没有人会选择的一条叛逆的道路。
不可讳言,在南风君直接下江南的时候,引发了一阵热议,贵女们都觉得她傻,闹性子就该在男人面前闹,让他们哄哄,宰割他们买个名贵的礼物道歉,事情也就过了。
明钰的那些狐群狗党也给他出了不少馊主意,撺掇着他女人不能宠,去追了就失了侯府世子的面子了。
倒不是明钰太好面子,只是他从来不曾想过,见微知着,明明是小小的一件事,未能即使止损的后果就是失了他最重要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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