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应悟被漫天星火拱得心潮澎湃,他不由自主地往后倚。
他不太清楚如何通过言语或者行动,来表达自己极为矛盾的情感。
似乎靠得更近些,那被压抑在插科打诨下的心旌摇曳,便能通过触碰,传达给身后的人。
最初,何应悟对谈嘉山的确只有仰慕。
人人都有慕强心理,事事皆能应付自如的谈嘉山,总会不自觉吸引何应悟这种初出社会茅庐的小白相的目光。
当然,谈嘉山的缺点也不容忽视——嘴刁、神经质、臭美不说,强迫症更是极其严重。
可怕的是,随着时间推移,他竟觉得这人的毛病也可爱又理所当然。
但如果说谈嘉山毒舌,那也不过是嘴上犀利,绝不至于伤人自尊。在何应悟因长途跋涉而感到昏昏欲睡时,谈嘉山总是边抱怨他是无底洞般的大胃王,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总是正好合胃口的零食;在何应悟被特辣的菜烧得嘴肿脸红时,谈嘉山大概率会嘲笑着递来早已放凉的白水。
尽管每天摆出一副臭屁又自大的样子,但容忍程度却意外的高,无论何应悟问出什么离谱的蠢问题,他都会皱着眉头一一解答。
优点、缺点交织在一起,反倒叫谈嘉山的特质更为矛盾和鲜活。
他总是忍不住观察着对方的一言一行。
然而越是观察,何应悟就越无法控制自己投向谈嘉山的视线,也更不能抑制这份注视的质变过程。
对一个人有好感时,分享欲会像嗓子里捂不住的咳嗽一般倾泻而出。
转正培训期间需要与对方短暂分开的那几个月,何应悟忍不住将日常工作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,再绞尽脑汁、酌字斟句地将日常见闻以自认为有趣的形式分享给对方。
若是听见评审员联络软件的发出的提示声,哪怕此时正在浴室里洗澡,还糊着一头洗发泡沫,何应悟也会先关了水擦干手,飞快跑到洗漱台前点亮屏幕,生怕错过谈嘉山发来的信息。
虽然大多数时候,手机上收到的只有杂志社的推送和编辑确认的消息;但每当下一次提示音响起,何应悟还是会迫不及待地放下手头的事情,怀着期待去看那条置顶对话框里的红点。
一条条带着温度的回信,干草般助长着何应悟内心暗喜的火焰。
可当它越烧越烈,焦虑和自我厌弃的阴影也随之而来。
何应悟清楚,自己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,都无法与谈嘉山相比,甚至称得上平平无奇。
更何况,自己还是个男人。
何应悟深知,就算自己是个条件同现在类似的女孩,在挑剔的谈嘉山面前大概率也毫无魅力可言。
越是逃避,这份被压抑的情愫便汹涌得越夸张。
他伸手按住动静极大的胸口,苦恼于这烟花爆裂的声音还不够响亮,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也盖不住。
恍惚间,何应悟仿佛听见身后的谈嘉山在叫自己。
他回过头。
……
何应悟在看烟花,谈嘉山却低头在看他的发旋。
身前这人的头发实在是太多了,偏偏发尾卷起的方向还不尽相同,一旦细看,就容易把人给绕进去。
谈嘉山找花了眼,也只在圆圆的头顶上找到一小片露白的漩涡。
一旋善、二旋精、三旋牛转世——谈嘉山想不起来,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过这段关于发旋的说法。
但他更讶异于这犟种居然没长三个发旋?
那毛茸茸的脑袋就在自己鼻子底下,谈嘉山凑得近了,还能隐约闻到类似羊毛被在暖烘烘的太阳底下晒过的味道。
他莫名怀念起了何应悟这一头软毛的手感了。
谈嘉山承认,因为姐弟蒸菜馆的事儿,今儿心情确实不算很好。
杨钰倒是个人精,也就只有何应悟这种迟钝到让人完全生不起气的家伙,才会不识趣地凑上来。
其实,独来独往惯了的谈嘉山是第一次带徒弟。
他今年二十九,虽然在平均年龄三十五岁往上的评审员队伍中还算年轻,但毕竟比才毕业一年出头的何应悟要大了整整半轮,隔阂和代沟不可避免。
鲜与人打交道的谈嘉山这几年愈发乖僻独裁,别说同事怀疑何应悟干不长久,就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气。
但何应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韧,还要包容。
哪怕真被气着了,只要谈嘉山给个台阶下,或者塞点小零食卖个好,何应悟立马会被哄得追着人脚后跟打转。
尤其是今晚邀请自己来看烟花时,何应悟那副笨拙又紧张、担心被自己拒绝的样子,简直和记吃不记打的乖巧家养小狗没什么两样。
现在,这只由谈嘉山亲手教出来的“家养犬”,就这么乖乖地坐在自己的腿上。
“何应悟。”
谈嘉山没头没脑地叫了一句,声音被响彻云间的花炮轰鸣声盖了个彻底。
他又叫了一声,何应悟这才突有所感地向后转过半个身子,疑惑地抬头看过来。
两人离得太近,正低着头往前凑的谈嘉山恰好蹭上了何应悟微张的嘴唇。
但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往后退,而是下意识抿了口。
这人吃完芒果干,连嘴上的糖粉也没擦吗?
谈嘉山心跳得很快。
如果心脏长了腿,大概会从他嘴里蹦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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