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应悟在浴室冲了个热水澡,仔细将皮肤上沾着的来自中亚的黄沙尘土洗得干干净净。黏腻感一扫而空后,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,都轻快了不少。
房子太大,他兜兜转转找了好一会儿,才在阳台的花圃里找见正在洗水果的谈嘉山。
“嘉妃,朕想吃葡萄。”
何应悟一屁股躺进长椅里,膝弯没正形地搭在扶手上,光着脚摇啊摇。
他得寸进尺地提要求:“要剥了皮的。”
不多时,一抔剥了皮、去了籽的葡萄净肉被塞进了何应悟这张没装把门的嘴里。
谈嘉山刚把人接回家,对何应悟的溺爱程度,不亚于刚从城里接回放暑假的宝贝疙瘩的空巢留守老人。
他尤嫌不够,将果圃里有的没的全摘了一遍,恨不得摆满摇摇椅旁的那张方桌。
对于剥好的荔枝芒果,何应悟来者不拒。他嘴里的果肉还没嚼碎,倒还能抽出舌头八卦两句:“嘉山,这房子是你租的还是买的?”
“买的。”谈嘉山语气随意。
“这么大的房子呢!有三百平吗?”何应悟一听,立刻从摇椅上坐了起来。实在为谈嘉山这背叛无产阶级的消费观咂舌。
他狐疑地盯着对方,试探着问:“你该不会是——贪污了吧?”
“……我有存款,也一直在投资。”谈嘉山无奈地捏着何应悟脸左右晃,想把对方洗澡时脑子进的水摇出来。
酸溜溜之余,何应悟还是有点儿不解:“那你买了房的话,干嘛还住宿舍呢?”
谈嘉山挑了挑眉毛,回了句:“守株待鸟。”
“万一我不回羊城呢?”
谈嘉山沉默了一会儿,他把何应悟的腿捉下来,搭在自己的膝盖上,诚实地回答:“不知道。”
他顿了顿,又继续说:“我记得你走……你之前提过一嘴羊城宜居,这栋楼附近好吃的多,离海外事业部也近。我想着,你应该会喜欢这里。”
不知想到了什么,谈嘉山的脸色不太好看,他把想叹的气咽回去,握着何应悟脚踝的手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些,“哪怕你不想回来,有这么个地方在,至少也能给我留个念想。”
“别这副表情…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?”何应悟讨好地把咬了一半的荔枝递到谈嘉山嘴边,哪怕手指被谈嘉山当水果胡萝卜啃,都不好意思喊疼。
“嗯,所以我很幸运。”谈嘉山舔了舔对方无名指上被自己咬出来的一圈牙印,真情实感地感慨。
说完,他站起身来,把何应悟按回椅子里。虽然嘴上用的是疑问句,但他的语气里却半点没有商量的意思。
“亲亲吗?”
“不亲。”
何应悟别开头,并起两根手指,像点穴似的将鼻尖快抵到自己山根的纸老虎推开。
见纸老虎不悦地眯起眼睛,何应悟背后发怵,连忙给自己的拒绝打了个补丁:“我是说晚点再亲。”
“晚点是几点?”
谈嘉山步步紧逼,他低头瞥了眼手表,循循善诱:“现在是14:57,凑整的话,三点就可以接吻了。”
不胜其烦的何应悟偷偷摸摸把腿往回收,缩进躺椅深处,全心全意扮演一只不解风情的鹌鹑。
他掰着手指头,苦口婆心地跟对方算账:“见面亲了、上车亲了、等红绿灯的时候亲了、电梯里亲了,就连刚才在家门口也亲了……我嘴巴都麻麻的了!”
“麻是因为你花椒吃多了。”谈嘉山睁着眼睛说瞎话,他轻轻咬了口何应悟的下巴,顾左右而言他,“亲其他地方会不会好一点?”
在力量悬殊的谈嘉山面前,何应悟那点微弱的反抗,与螳臂当车无异。
半推半就之下,这只色厉内荏的纸壳核桃,轻而易举地被谈嘉山撬开。
作为无声的私语,亲吻比喧嚣的情话更加直接,比激情上头时的纠缠更显真诚。
语言被后期教化、用理性打磨,即使各怀鬼胎,也能轻易把“我爱你”宣之于口——哪怕它真假掺半,却也足够换取一颗真心。
而两相对比,嘴唇传递的情意则要赤诚得多。
婴儿还没长牙时,便懂得依靠吸吮本能汲取生存必需的养分;哪怕长大后尝遍酸甜苦辣,依然会因带着抚慰意味的舔舐而感到安心与亲近。
此刻,谈嘉山正以一个又一个的吻,毫无保留地向恋人袒露自己最原始也最忠诚的爱意。
他的嘴唇薄、受力面窄,以至于无论是亲吻还是触碰,都能让何应悟体会到像被一小片濡湿且导电的羽毛掠过的奇特触感。这种酥痒间或夹带着刺麻,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人骨头缝里钻。
谈嘉山却并未因为急切而狼吞虎咽;他反倒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,每一次触碰都虔诚至极。
一个个吻代替了谈嘉山的目光,替他描摹着何应悟无力抓扣的手指、伤痕交错的手臂和圆润瑟缩的肩头。
被亲得直不起腰的何应悟猛地打了个激灵,从情动里挣出几分清明。他慌张地推搡着还在往下尝的谈嘉山的肩膀:“别!还在阳台上呢,等会儿被邻居看见了就——”
“平层哪来的邻居。”谈嘉山咬着何应悟的裤腰带往下拽,说话间咬字含糊不清,“周围没有更高的楼了。”
被这光天化日照得坦坦荡荡的何应悟却不安心,他颤颤巍巍地撑着躺椅扶手挣扎,声音也因为羞恼而发飘:“不行,万一有无人机经过怎么办?”
谈嘉山无奈地抬起眼睛,带了钩子的目光盯得人后背凉飕飕的。
随即他伸手把何应悟身上那件宽大的T恤往下扯了扯,遮住那片晃眼的大腿,顺带将自己的脑袋也罩进了下摆里。
谈嘉山用鼻尖蹭了蹭温热细腻的皮肤,安心地把脸埋得更深。
这算是各退一步吗?何应悟晕乎乎地捂住嘴,居然觉得谈嘉山还算民主。
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分,头顶的云朵也跟着慢下脚步。它们手拉手,毫无规律地聚成蓬松的一团,又被风拉长、吹散,在何应悟失焦的视线里悠悠地飘过。
何应悟的注意力时而涣散,节奏全凭谈嘉山操纵掌握。
恍惚间,耳边传来一阵扑棱棱的轻响。
他侧头望去,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野生白头鹎:通体灰绿,唯独头顶留着簇白毛,臭美得怪讲究的。
白头鹎机警地歪着脑袋,左右打量了一番;见天台上的两人各忙各的,压根没搭理自己,这才安心敛了翅膀,轻巧落在谈嘉山亲手搭的小型葡萄架上。
葡萄藤上的绿叶被晒得打了卷,衬得紫嘟嘟的果子愈发水灵诱人。
这串葡萄是何应悟出国那年种下的。由于长在楼顶,鲜少有天敌,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葡萄藤玩命似的蓄积糖分,一口气结出了十来串皮薄粒大的果子。
鸟雀惯会挑吃食。
它蹦蹦跳跳地从叶子间的空隙里钻进去,盯上果串里最饱满的那颗,稳准狠地啄了下去。
白头鹎的嘴小,在水当当的半透明果肉里啄出的坑也浅。新鲜得还挂了层薄薄白霜的果皮,轻易被坚硬的鸟喙咬破,伴着甜香的汁水顿时迸溅开,迎面洒了白头鹎一脸。
小鸟懵了几秒,抬起一只爪子抵住果蒂泛粉的根部,泄愤似的又叼了一口。
好在它分得清轻重缓急,只甩了甩脑袋,把水分撇干些后,又再一次进攻。
与绿化带里的观赏性果树相比,家种的葡萄的甜度实在太高。不过几颗下肚,吃饱喝足的白头鹎便失了先前的灵动,连两颗小黑豆似的眼珠子里都泛起点黏糊糊的微醺。
“谈嘉山!”
急促的声音突兀响起,吓得单脚站立的白头鹎一个趔趄,险些从枝头上掉下去。
它睁大那对迷糊的小眼睛,茫然地望向不远处呼吸混乱的两人。它不明所以地咕咕叫了两声,倒也没追究,拍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远了。
何应悟的恳求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来,他一只脚踩在谈嘉山的肩膀上,试图将人蹬远些:“够了,我快……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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